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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寿书法临摹解析(三)
□薛元明
左图,集甲骨文“一樽四老”联,47岁;右图,集甲骨文“门无山外”联,52岁
左图,集甲骨文“古人樽酒”联,53岁;右图,集甲骨文“田家行客”联,65岁
二、篆书临摹解析
潘天寿篆书临摹的起点在甲骨文。整个篆书体系的字形都需要记忆,反复临习可以强化记忆,同时强化笔意。虽然未见对临之作,但从他所著的书法教材手稿,可以看出在篆书所下的功夫。甲骨文是非常讲究“造型”的,跌宕多姿,开合有变,特别对潘天寿的胃口。潘的甲骨文关键点有二:一是笔画,与所临汉金文、汉隶皆“一以贯之”,出之以圆劲饱满的细线,特别注重字形疏密的经营;二是几乎每一件甲骨文的款字都要提及石鼓文,反复就一句话:“集卜文,参以猎碣意致”。要知道,潘天寿虽然师承吴昌硕,也非常崇拜缶庐的成就,“缶道人,以篆刻名天下,于石鼓最精熟,其笔情理意,自成宗派,可谓独树一帜者矣”。然而,潘受到吴昌硕的影响主要侧重行草书款字,有浓重的借鉴痕迹。篆书上一直没有取法“吴派”石鼓,说明他有强烈的个人趣味和明确的思想意识倾向,并不盲从。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坚持个人的艺术宗旨,可见潘天寿一旦明确了个人的艺术方向,就会矢志不移,个人风格虽然迅速早熟,依然有一些小的调整,因为时间的积淀,书写变得更加从容悠然。那么,款字中多次提及石鼓文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以我之揣测,潘天寿的甲骨文不局限于“刻”而着重于“写”,笔画粗细均匀,与《石鼓文》确实接近,字形规范化、规律化,通过笔画的长短和字形的纵横宽窄来调整节奏,跌宕多变,但整体上极有序列。说到本质,可以归结为要让自己有一种创造性,正如《听天阁画谈随笔》所记:“无灵感,即无创造。无技巧,即无绘画。故灵感为绘画之灵魂,技巧为绘画之父母。然须以气血运行而生存之,气血者何?思想意识是也。画事须勇于‘不敢’之敢。”虽是言画,亦是言书、言印,用思想来写字,“勇于不敢”,突破古人、超越自己,要有创新。有意思的是,就他的个性而言,从不喜欢摆架子、讲排场,更喜欢低调、清静。所以说,从潘天寿身上,可以看出,个性张扬其实是内心的力量,而不是表面上盛气凌人。中国人的超越,从来都是强调精神超越。
潘天寿所取法的金文品类和数量很少。就所搜集到的临作来看,根本不是名品,像《毛公鼎》《散氏盘》《白盘》《墙盘》等耳熟能详者,一概不见。但我猜想,以他的修养,这些名品和精品应该是读过帖的。虽说是临金文,其实与甲骨文、汉金文和汉隶并无本质区别,笔画圆劲厚实,字形跌宕,字距紧、行距大,与行草书属于同样的习惯。临《兮仲敦》的章法处理更是凸显大疏大密的“画境”构成之美,潘天寿所选择对临的多半是“小品”,基本上都可以在很小的尺幅内完成全部内容,临作就是一件完全意义上的作品,说明他的“创作意识”非常明显。
临汉金文共有三件,《尚方》和《丙午神钩》在同一时期,且笔法、章法相近,带有汉简之笔墨神韵。另一件《长乐宫》未见具体时间,按照笔意的老练程度来说,时间应该偏早。此作整体上有画意,尤为率真随性,天真烂漫。对于潘天寿来说,“以临为创”的确是一种常用的好方法。
临《祀三山公碑》属“以临为创”,体现出潘天寿的一个习惯——特别喜欢“两列字”,行书作品更多见。对比来看,两行或四、五行,创作难度更大。三行有一定的对比度,最为适宜,两行要营造气场,殊为不易。这种亦篆亦隶的风格,在潘天寿笔下可谓游刃有余。在此基础上,潘天寿又进一步发挥,结合印章篆法,演绎出别致的风貌,“四壁一行”对联的笔画线质与甲骨、汉金亦是相同,字形跌宕,笔画的伸缩、收放、欹斜、正侧、开合,极为讲究,似缪篆而又有别,与印章篆法仍有区别,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很难经营,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刻板,要么离奇。《六盘山》选句风格又见一变,可见今日印坛前辈刘江篆书之渊源所在。因为字形皆为正方,笔画多为直行,所以不易变化。无一例外都是用笔挺直,参以隶书体势,线质坚凝,笔力万钧。由“春酣”二字更能看出潘天寿的用笔变化的功夫,特别讲究,从单个字来看,“春”字草字头有六笔竖画,跌宕起伏,从整个字形来看,“日”部有千斤顶作用,“酣”字左右部首皆方正平稳,“酉”部中横画长短收放,也有很多变化,“甘”部竖画略向外翻。中间短横改为点画,营造出疏密对比。由此可以看出,潘天寿不仅有高超的变化能力,更有丰富的变化意识。
“春酣”横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