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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与傅雷(四)

□王犁

林风眠在上海寓所的照片,潘其鎏拍摄于1964年

 

除了考虑画价,其余琐细事项如画作装裱、申请出国许可证、关税平摊、画作贮藏、画款收寄等也不少,而傅雷及夫人一一走心完成。1961年6月14日夜傅雷与傅聪书:“关于林先生的画,望参照前言(五月二十五日LTC-22)所说的办法,早日给回信。虽则林先生不在乎,但我总不愿把他的九、十幅作品留在家太久。事情务必做得细致谨慎,切勿莫名其妙,几方面吃力又不讨好!若西友不过说说,并非真想买画,更须早早来信。总之,此事必须迅速回音,不能拖拉。”6月26日晚傅雷与傅聪信:“林先生现在内蒙一带旅行,下月初才能回来。三分之二的画需要他亲自装裱(上回两张亦是他自己动手裱的);预计至早当于七月二十日左右寄出。大概一共寄你九张。除早已肯定要的友人,你收到款子后即汇来之外,其余的尽管慢慢待价而沽。林先生也绝对不急,倒是担心你代人受过。此次寄的画多,即使写明GIFT(礼品),恐仍有纳税可能。若果如此,将来可将关税平均摊在每幅画上,另外向购画人收取。若有困难,则可在画款项下扣除税款,林先生决不计较。”6月26日夜傅雷与傅聪书:“我现在并不叫你吝啬,可也不能做‘冤头’、做‘傻瓜’,所以林先生的画,一定要收到了款再放手。”7月7日晚-8日上午傅雷与傅聪书:“林先生去内蒙访问未返。画已交荣宝斋装裱,待其返沪再请过目,是否需要润色一下,因装裱后色彩略淡。大致月底月初方可寄出,九月中旬或左右可到伦敦。”

除通常事宜外,更有突发、意外事项需要处理。8月1日傅雷与傅聪书:“今晨(八月一日)又接汇款五十磅,想必是你友人中有一位已经把汇款先交给你了。可是林先生的画都未签名,五月至六月我们选画是疏忽未注意,(你看爸爸一生如此细心,照样出岔子!)等到画交给荣宝斋装裱完成才发觉,而林先生却远行内蒙古未归。据代他料理杂务的学生说,要八月底九月初回沪,比原定日期延长了两个月。他家留有图章,已去盖好;转念一想,没有签名总不够郑重。倘林先生能于九月五日前回来,画可于九月十日前寄出,则十月底可到伦敦。你在十一月初除五日一场演出外,还有空闲料理画事,倘购画的友人不在乎签名,有了图章即行,我们当然可提早寄你,不过总觉不大妥当。你看怎么办?”1961年7月29日至9月23日,应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夫之邀,文化部、民族事务委员会、民族文化工作指导委员会和中国文联联合组织文化工作者叶圣陶、老舍、端木蕻良、梁思成、曹禺、谢稚柳、林风眠、徐平羽、吴组缃、吕骥、郑景康等二十余人,从北京出发,行程近万里,绕东北哈尔滨、满洲里至呼伦贝尔牧区,过摩尔根河,行经牙克石道,穿越兴安岭林海,饱览扎兰屯和莫力湖的塞外风光,凭吊昭君墓,足迹踏遍了大半个内蒙古。林风眠、谢稚柳参加前半程,9月2日提前结束行程返沪。此行叶圣陶在《日记三抄》中有详细记录,返沪后林风眠、老舍相互寄赠作品。日常帮助林风眠料理杂务的学生为席素华、潘其鎏等,林风眠外出会留钥匙给他们。其时因林先生在港也能偶尔卖画,经济条件明显改善。同时期热心帮助林风眠的傅雷家反而捉襟见肘得多。8月31日夜—9月2日中午信:“林先生处连日常打电话去问,只要他一回上海,立即送画去签名,一两天内寄出,但愿在十月中旬到达伦敦,则你去美前还能抽空解决一部分画。Kaboso夫人处你要送林先生画,由你挑选便可;将来我们补送一百元给他——你以后汇画款时,不必再如我前信所说扣去十镑。你已汇画款外,还多人民币约七十元,今添购一幅,只要我们代你补上三十元即可。此尾数你也不必再汇。总之,今后只将你友人画款汇来即可。”9月13日灯下-14日下午与傅聪书:“林先生的作品八幅,总算于今日下午航空寄出。从五日起九天之内,妈妈跑了七次,外贸局的许可证真不容易领到……画到以后,立即通知我们,并写明收到日期。一则妈妈辛苦了一场,连日睡觉也没睡好,让她早早知道事情圆满成功;二则花了四十元航空费,我们也急欲知道究竟迅速到什么程度。其次,画一到,就该于一两日内决定你自己究竟要哪两张,选定后马上送去配框子,(原来你已配好的林画画框,或许背后还有地方,可将新画压一张在下面,如我们常用的办法。那么你只要添一新框即行,否则多了框子也麻烦。)装上框子,才是保护作品最可靠的办法。送卡波斯太太的也应该迅速选定。大尺寸而且裱的层数多,老卷着不太好,尤其幅数,不能卷得太小太紧,(我们因为邮寄,不能不卷得紧,你收到后却须大大放松着卷。白铅皮的芯子你不能再用,卷松时将芯子留在里面,反而要损害作品!)存放待售各件,保藏需特别小心,既要防潮,又要防鼠齿。你们俩离英将达四个月,不可不事先妥善安放,最好外面里面裹柏油纸,倘存放在大箱子或柜子内,四周多放些樟脑精,一般的樟脑丸(如弹子大小的那种)是化学制品;樟脑精是天然树脂,味道浓烈,放多了连耗子也受不了,所以比较保险。以上种种千万细说与弥拉听。总之,这批不但以艺术品论应当小心保护,抑且代人办事(一方面对林先生、一方面对国外友人)也得郑重周到;妈妈为之流了多少汗,费了多少手脚,也值得你加倍珍惜。她除了寄递时奔走七次以外,从五月起上林先生家先后五次,电话不计其数;为了装裱荣宝斋也去过三回。我们不是诉苦或是丑表功,只不过要你知道这件小事做来大不容易,要你们俩特别重视,把以后的几步也做的尽善尽美!”这封信言及林风眠画作包装问题,言辞切切中关怀的是如何保护好画作。另外,傅雷家在长宁区,林风眠家在黄浦区,来回往复诸事均由傅雷夫人朱梅馥奔走处理,辛苦处不言而喻。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