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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

□吴光明

年前回家,年后离家,早已成为我这个“资深”游子的习惯。

我说不清游子们“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真正动因,但我总感到那是亲人们心底发出的召唤。记得我第一次离家读初中,学校就在离家七八里外的本乡,按照规定,我们寄宿生每周都可以回家一次,可母亲有时中途还利用割草的机会给我送点吃的,我也有时偷偷溜回家,与家人拉拉家常,看看家中的鸡鸭猪羊,到菜园里转一转,完了就回学校。

其实,我儿时的家境很拮据,我曾眼睁睁看着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中的一个弟弟病无钱治痛苦地死去,父亲劳累过度疾病缠身,刚到中年就离我们而去,是母亲与哥嫂支撑着这个家,还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日子是苦了点,但家很温馨,我也不负家人厚望,于1965年考取了县城的中等师范学校,继而留在了城里工作。

离开家乡时,我记住了:这里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家,也是我心灵憩息的港湾,它既是我出发的起点,也是我回归的原点。进城后,我无时无刻不想家,每年只要喝了腊八粥,我就准备回家过年了。尽管母亲常对我说:“你们工资低,又有小家庭,只要回来过年,哪怕空手都行!”可这是母亲对儿女回家过年的期盼,也是母亲体谅儿女的一种表白,我怎能空手而归!在那个“凭条供应”的年代,我总要想方设法找熟人、批“条子”,千方百计买上一副猪内脏(心、肝、腰、肚、肺、肠等)以及糖果糕点之类的食品带回去,为的是家中的年味更香更浓些。

那时,农村公路少得可怜,从县城到老家绕一大圈80多公里,就是有公共汽车,中途还得换车。因此,每年回家过年,我一不做二不休,就骑自行车。但遇上冰天雪地、刮风下雨,就有些麻烦了。不过,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而言,纵使山水相隔、舟车劳顿,想到与家人重逢,想到与小伙伴们见见面,去村里走走看看,什么样的困难也不在话下。准备出发了,我先把自行车推出门外整理整理,将年货袋子捆绑在车座两旁,然后让孩子坐在车杠上,妻子坐在后车座上,最后自己跨上车座,脚一蹬一家三口就风风火火出发了。石子马路坑坑洼洼,我每蹬一次脚踏总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稍一松劲车子就会停了下来。途中,实在骑不动了,我们就在路边的小镇上歇一歇,喝点开水、吃点食品再赶路。当回到家看到早已等候在家门口亲人们喜出望外的笑脸时,我们就像是一只小船终于靠了岸,所有的劳累都化为了乌有。

诚然,我也有懒得回家过年的时候,总是借工作忙、没时间、孩子作业多等理由,年前托人给家人带些钞票和年货,以为这是给家有了交代。母亲显然有些不快,后来老人家曾和我开玩笑:“我们就等你的钞票和年货回来过年吗?”我知道了,他们等的是一年忙到头全家人聚一聚,一起贴对联、祭祖宗、挂灯笼、放爆竹、发压岁钱、吃年夜饭……,开开心心过个年,共叙家长里短,共享天伦之乐。也许家中的饭菜不及城里丰盛,但那份“家”的味道,却是世间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代替的。记得有一年除夕夜,虽然团圆的饭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等,但缺了生病在外未能回家的哥哥一人,全家一个个坐在餐桌旁哭哭啼啼,谁都不想动筷,就连不懂事的我吃了几口也放下了筷子。回想起来,曾经的我还借口不回家过年,是多么不通亲情,多么不懂得珍惜!

哥嫂去世后,家中只剩下母亲和侄儿他们了,我曾多次动员母亲来城里过年,可她总说要和侄儿他们一起过。我知道,在母亲的心中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曾吩咐过我:“你们有工作,你哥他们种田,条件不比你们,能帮衬就多帮衬点他们!”侄儿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十多岁时就失去了父母,是母亲和我将他抚养大。我拗不过母亲,只得她在哪里过年我就在哪里过年。一年春晚,我陪母亲看电视,一首《常回家看看》的歌曲唱得我泪流满面,几次避开母亲偷偷擦泪。幸亏那年自己回家过年了,心情还好受些。我暗暗发誓:“从此,只要母亲健在,我就会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尤其要回家陪她过年!”为此,我曾有感而发写了篇与歌曲同名的文章《常回家看看》,还被采用在报刊上。

冯骥才先生曾写道,团圆的情怀,“使得腊月里中华大地上所有的城乡、所有家庭都变成情感的磁场”。如今,虽说母亲也已离世,老家只剩下侄儿及其后代了,然他们仍视我们为亲人,只要我们回家过年,他们别提有多高兴,总是忙前忙后招待我们。我还担心什么“何处是归程”!更让我欣慰的是,侄儿的子女也带着孩子从外地回家与父母一起过年,我们一家四代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