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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双亲

□黄正平

我的父母先后离开了,但他们好像总是没有离得很远。

母亲去世2年多,父亲已经走了近47年。12月6日(农历十月二十四日),是父亲的忌日。

怀念是痛苦的,也是可以感到欣慰的,我想父母他们也会这样。四个子女都好好地活着,子孙满堂,还有儿子不时用笔记叙自己对父母亲的深情。历年来,写了好多好多,都留存了下来。

从小,我的家里就是慈父和严母的一种格局。

父亲好说话,平时从来不打也不骂,总是喜欢用和软语气来商量。出差回来走到自家的巷子口,我与弟都争相扑在了高高的父亲怀中,他也乐得左右各一个,乐哈哈地抱着我们回家。

而母亲严厉些,为了防止我们野泳出事,常常用长竹竿不停地催促我们兄弟俩上岸、上岸,真把我们吓了。在长杆的挥舞下,一身湿答答的灰溜溜地爬上岸来。

母亲就是这样,笑容平时要比父亲少,整天忙着厂里的和家里的活计,总也忙不完的样子。她用“严”字告诉我们什么叫规则。而父亲并不如此,譬如晚饭后,他常常饭碗一放就要出去开会,离开时我们姐弟你一嘴我一嘴纷纷问他要去多长时间,他用双手比画着长短。“嫌长,短点,再短点”。父亲就不断缩短着两只手的空间距离,直到孩子们“同意”才得出门。晚上父亲回来迟了,我们都早早地在母亲操持下进入了甜美梦乡。

父母亲就这样配合着,宽严结合、刚柔相济,管教着四个差不多相隔两岁的女孩子、男孩子。我上面是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做姐姐的一般懂事早些,而最小的孩子父母特别是父亲喜欢叫他“奶么头”,特受宠。父母都依着他,姐姐哥哥也总是让着他。对父母来说,其实倒也不是老来得子,弟弟出生时父亲刚三十开外。

爱读书,是我们姐弟四人从小养成的好习惯,我常常放学回来就安静地伏在方凳子上练字。父亲早就不厌其烦地说了好多遍:不念书走不远的,要到大城市,唯有自己念书、念好书。实在说,那时也并不是读书年代,书也很少能够见得到。最让姐弟四人共同开心的是,收到大伯父从广西柳州寄来的一小捆小人书,我与姐、弟在那张老式床的木踏板上翻看。这是最安静投入的时候,也是最温馨难忘的场景。

到了1976年那个冬天,患病不久的父亲便撒手而去,那阵子经常天还没有亮母亲就伏在父亲的照片前,撕心裂肺哭着诉说: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还有四个孩子?当时大姐二十岁不到,小弟才十三四岁。从此,是她进一步教会我们刚强和坚韧,随和、乐观,感恩生活,特别是后来生病的一段日子,她如此柔弱,却又如此坚强。

父亲早逝,可他留下了财富,这财富并不是物质的,物质上可以说是拮据,而是精神的,统统都留了下来。他是当地出了名的学习积极分子,支农回来落座就赶紧写有时效的新闻报道,这个场景一直就留在我的脑海里。

到大夏天冒着酷暑参加高考,母亲把一样样用品备好,记得有清凉油,还有用来闻薄荷香的“鼻通”,怕我没有考运考试考砸。是的,自己考运实在并不好,高考当年春,患上与营养不足有关的流行性肝炎,无奈休了学停一年。我虚弱,也烦躁,是母亲一天一只小公鸡,帮我渡过过了身体上、心理上的双重难关,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走上了考场。母亲自豪,那段时间她对我来说特别有功劳。

家乡那条大河前起初的两间小屋,是父母辛勤劳作的结果和象征。双亲都健在的大家庭,相当的欢快。于我来说,也只是15年多一点点。

慈父离开,只留下孤儿寡母。母亲晓得,要把一个个孩子带大、成才更为不易,于是,依然对我们比较严厉。

事实是,即使是“严母”,母亲心里对子女的爱也是滚烫的,情也是炽热的。

宽严相济,互相补充,一个家庭便能充满弹性,可谓双亲的最佳搭配。说心里话,当时只是更喜欢父亲一些。后来与母亲相处得久了,更感受到严有严的理由,好处多多,只要对孩子有利。对此,母亲直到最后几年,她还依然坚持这样认为。

之后,我们姐弟四人陆续离开了小镇,那里有父母在世的快乐童年,也成了我们经常魂牵梦萦的地方,而母亲在老家一个人独自生活了好多年头。

只要有需要,如帮带孩子、孩子们出长差什么的,她会大包大包地搭上公共汽车立即赶来城里,一住一二十天或者个把月再回去。她说,那里有熟悉的街坊邻居,关键还有她一手建造起来的两层小楼房。不停地换城市和住所,我尤为佩服母亲的是她超人的适应环境能力。那年春节前夕一起去北京,行李甫放,就在厨房里劳作了起来,在外地过了个难得的新年。

有一次,我回老家,母亲就在巷口的人家聊着天,她是不是在巷口等我?我当时没问,她也没说。后来,我常常注意到她在路口、门口或窗口,守望着孩子回家,才想起过去对母亲的观察和问询有些“潦草”,很多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

写我父亲的第一篇文字,后来找到了,好像还是在南京出差时匆匆忙忙写下的。这么多年来,断断续续写了很多,不是在他生日,而是在他的忌日,还会说给、念给母亲听。我并没有父亲出生日子的概念,对母亲忌日也要确认,我更记得的是她的生日,也是在冬天里。

启海人过生日特简单,早上两个“滚”蛋(也是一种水煮蛋,等水烧滚烫了把蛋打进去)就算过了。我陪母亲过的生日,以及她陪我过的生日,留下的就是这淡淡的印记。母亲年轻时是没时间,老年了也特别不愿意过生日。

感恩天,感恩地,感恩父亲和母亲。然而,他们总是要先行离去,谁都晓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是谁都不愿意相信,事实就这么快地来到了面前。

子欲孝而亲不待。父亲担负了养育我们的责任,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自己的壮年和晚年,母亲算是享受了自己的晚年,然而也付出了对子女所有的心血。母亲远比父亲长寿,但我们做子女的都希望把对父亲的爱也全部转移到她老人家的身上,想她能活得更久,生活得更开心,彼此相伴的时间更长。然而,我的母亲,还是匆匆的走了。如今,只能在梦里见到。哎!

如今,感恩父母双亲的最好方式,或许只剩下唯一一种思念的方式了。我与母亲一起过的时间最长,于是,就用笔来抒写母子情。母亲走后,不分昼夜写了好多好多思念她的文字。

2023年11月第一天,我记叙了自己的表述:母亲弯着腰,在河边树下为父亲等去世的人烧纸的情形;她一个人,经常匆匆地从桥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她坐在桥头的石栏杆上,耐心等小儿子的场景;在小润发挑菜、买菜、付款,用塑料或者布袋子拎回来的情景……母亲灵魂停留的地方,是我久久伫立、痴痴凝神的聚焦。

2023年11月12日一个如常的星期天,在家里读《探寻美索不达米亚文明》读到: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当中,绝大部分赞美诗可能是祭司们创作的,而且,他们把坐下来写作当成是一种虔诚的表现。一旦完成写作,这些赞美诗的词句就会被人复制和广为传颂。读到此,我极其高兴,记录下来。

忆旧绵长,何况对亲生的父母。然而,纸薄情深,总嫌文字不敷。写起来,笔端时续时断,密密麻麻的字,一写就是好几个页码,不忍搁笔。

这样的纪念性文字,只求真真切切,不需要任何的雕琢,献给父亲的忌日、母亲的90周年诞辰(2024年1月28日)。

于我,他们是伟大的,可爱有加的,值得久久怀念的,心里声声叫唤的,父母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