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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妾董小宛哀辞》 与《影梅庵忆语》考略(四)

□康冬梅

3.小宛的下葬日期

小宛的染疾时间没有明确,去世时间貌似确定,但《哀辞》和《忆语》也不尽相同。《哀辞》中说:“乃逾元旦,意寂声吞……以此弥留,苦牵一宿。求见慈尊,死不忘孝。即瞑吾目……姑与迟迴,竟日相望……”小宛初一就要死了,但她想到过新年时,家里放着棺材仿佛不太好,就又撑了一晚,等到初二想见一下冒的父母,但是姑子去后一直不回,她就整天等待想与之告别。一个已无药可治的将死之人,能够把控离世时间吗?也许凭着一股意念能够稍作延续,但也不可能无限控制吧?要么,她就不是生病正常死亡。否则,这样的描述既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常理。

按照过去正常的殡葬习俗,死者在家最多过完七个七,也就是49天后,就应该入土为安。小宛不是年老去世,也不是冒的正妻,更不是冒家长辈;她的灵柩没有任何理由,要在家停置三个多月才下葬。选在闰二月望日安葬,正好是冒的生日三月初五;而也恰是他四十岁生日那晚,小宛梦到被人强夺,这一切都真正只是巧合吗?恐怕不仅如此。其实他的言下之意早已一清二楚,只是很多读者在阅读时,没有认真去比对思考而已。冒说将董小宛葬在南郊,但影梅庵究竟在哪里?无处记载。

三、董小宛的身体状况及病症

董小宛去世时仅二十七岁,既然我们存疑,就有必要对她的身体状况作下分析。她原是金陵秦淮河上有乐籍的官妓,主要是靠艺术表演赚取生活费;遇到心仪之人也会以身相许,期待能嫁可托付一生之人,从此过上平稳的日子。明末清初时,文人士大夫、官宦子弟都喜欢去这样的场所,也算是一种社会风尚吧;当时社会是一夫多妻制,既可以明媒正娶夫人,也可纳多位小妾。这也就是很多艳色女子,看到冒辟疆都想嫁给他,愿做小妾的根本原因。

1.董小宛身体素质良好。

崇祯十二年己卯(1639)初夏,冒去南京参加乡试,从方以智处得知秦淮河新近有个董小宛,年轻貌美如仙女一般、才艺双全可称当今之冠。冒随之前去拜访,谁知小宛因厌恶金陵繁杂的环境,带着家人去了苏州半塘。他从金陵考完后就漫游苏州,多次去半塘探访,但小宛一直逗留在洞庭湖。快回如皋时,他不死心再次前去,终于如愿以偿。此后三年,冒多次去苏州拜访,但她一直在杭州、黄山、白岳游玩,未见一面。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连续几年游山玩水,没有好的身体素质,是根本无法前行的。而且那个年代,交通十分不便,长途跋涉马车颠簸;黄山高大峻险,山峰连绵不断,道路崎岖不平,没有现在这样的索道,只能是靠人力慢慢上爬,女子攀登会更加艰难。如果没有健康的体魄,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去黄山游玩的。这完全不是坐着花船,在秦淮河或苏州河摇荡,既要有体力还要有很强的意志力。

其间,在冒辟疆送姑夫许直去广东任职,二人途经苏州时,又遇到了另一奇女子,那就是陈圆圆。她对冒是一见钟情,很热切地要嫁给他,但他因父亲冒起宗调职的事,并未直接答应她。此时,社会动荡兵荒马乱,内有起义军四处挑战、外有清兵随时入侵,百姓生灵涂炭。

1642年的二月,冒起宗终于从前线调到后方,冒辟疆的心中有所平复,就想去苏州接陈圆圆,谁知她竟已被豪家掠走,终成遗憾!因失去陈圆圆,冒的心中很是惆怅,想夜游苏州河抒发郁闷之情,船过桥时忽见水边的小楼,朋友告之双成馆。三年积攒的思念瞬间喷发,让他不禁惊喜若狂。此时,小宛也因被豪家所抢惊吓过度,且母又病逝,已十多天病卧不起,惊魂不安满室是药罐;见到冒的来访,小宛忽然间神清气爽,病症痊愈似饮神药。其实,小宛的病主要还是精神因素,身体状况基本良好。否则,她不可能一见到冒,在短时间内身体就顿然恢复。冒的出现,让小宛犹如黑夜中见到光亮。她坚决要跟他一起回家,但他因多种原因,不敢随意答应。她就紧随送他回家,从浒关至梁溪、毗陵、阳羡、澄江,抵北固,前后二十七天,冒每天都让她下船,但她都一直相送不离。冒承诺秋试后接她,小宛才依依不舍与之告别。大病初愈,四月底的气温刚回升,小宛就能跟随船只,在水上起伏劳顿,着薄纱衣任风吹拂,进一步说明她的体质不错。

金桂飘香的八月十五之晨,冒刚从考场出来,小宛突然就到了秦淮河的桃叶寓馆,这让他有些始料不及。原来小宛因思念他之切,买了小船孤身一人带着船娘从苏州赶来了。来的途中遇到了盗匪,船只就藏在芦苇中,划船的柁桨也坏了,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初八就到了南京的水西门,又怕影响他考试,所以一直坚持到他考完才见。农历八月的芦苇荡中,夜间应该是下露水有寒意了,又饥又渴又凉,此时最容易着凉生病,小宛能安然无恙,或许是因为年轻吧。更或是小宛有着坚韧的性格和旺盛的生命力!

明张岱《陶庵梦记》(北方联合出版,第142页)卷四,有“牛首山打猎”一则。写的是崇祯十一年戊寅(1638),他随同族人隆平候,与客人一起打猎之乐事。“……戊寅冬,余在留都,同族人隆平侯与其弟勋卫、甥赵忻城,贵州杨爱生,扬州顾不盈,余友吕吉士、姚简叔,姬侍王月生、顾眉、董白、李十、杨能,取戎衣衣客,并衣姬侍。姬侍服大红锦狐嵌箭衣、昭君套,乘款段马,鞲青骹,绁韩卢,铳箭手百余人,旗帜棍棒称是,出南门,校猎于牛首山前后,极驰骤纵送之乐。得鹿一、麂三、兔四、雉三、猫狸七。看剧于献花岩,宿于祖茔。次日午后猎归,出鹿麂以飨士,复纵饮于隆平家。江南不晓猎较为何事,余见之图画戏剧,今身亲为之,果称雄快,然自须勋戚豪右为之,寒酸不办也。”这篇短文,生动地记载了在南京牛首山打猎的经过。北方打猎是常事,而在江南却是不多见的;正如张岱所言,平常江南之人只能是从一些图画或戏剧上看到,很难亲身体验。这次打猎不但出行队伍超百人,且有多名美貌的女子相伴随侍,董白小宛便是其一。她们穿的是大红锦狐嵌箭衣,如昭君出塞一样的套装,骑着平稳慢跑的马,可谓是英姿飒爽。这年小宛十五岁,由此可见,她不是那种文文弱弱的女孩,有着矫健的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