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林

宽阔的河面上，横卧着一座20多米长的红砖拱桥。桥下，竖立着3排水泥柱子，几只鸭子游来游去，泛起丝丝涟漪。水泥拱背上，两侧各有4个大小不一的桥洞。桥面略有些坡度，不时有自行车、平板拉车、行人来来往往，两边没有安装栏杆，很不安全。

这是我小时候见到的红先河上一座砖拱桥。老人们说，红先河是半个多世纪前“削平高沙土”时，为打通如海河和仁静河而开挖的，日后又修建了这座砖拱桥。我因在蔡庄初中上学，几乎每天要过桥。学校离家远，我便骑“二八杠”自行车。起初望见拱桥，我心里就直发怵。到了桥前，赶紧下车，扶车过桥，大气都不敢喘，小步慢慢前行。一两个月后，我敢边蹬车边踮脚过去。半年后，我终于潇洒地骑车过桥了。

一个冬晨，天特冷。我快到桥时，眼睁睁地看见一辆自行车头一歪，冲出桥面，“扑通”一声，连人带车掉进河里。十来个目击的同学吓傻了，看着河里的同学手忙脚乱地扑腾。过了会儿，我们才大喊起来：“救命呀，有人掉河里了……”转瞬间，桥北岸西侧第一户人家飞奔出一个男人。他一边跑一边脱掉棉袄，下到河边，扯下长裤，踹去鞋子，便纵身跃入冰冷的河水中。游到落水同学身旁后，他瞅准机会，一把抓住其衣领，然后另一只手划水，奋力向岸边游来。上岸后，他一边不停地按压落水同学的肚子，让其吐水，一边叫我们去学校找老师，要赶紧送医院。凛冽的寒风中，他那紫得发青的嘴唇以及不停颤抖的手脚，至今我仍念念难忘。

那个落水的同学最终没抢救过来。那个跳水救人的男人姓贾，土生土长的农民，近一米八的个子，身材比较魁梧，四十多岁的年纪，但看起来总感觉有五十多岁。从那以后，每每见他，我都主动喊声“贾大大”。他很热心，常在自家门口，提醒行人：上桥下车。有些同学，不以为然。三五天后，每天清晨黄昏，贾大大干脆走到河畔路口，阻止学生骑车上桥。又有学校动员，久而久之，同学们也就自觉地上桥下车。

五年后，我从师范毕业，分回蔡庄任教。贾大大已显沧桑，我仍叫他“贾大大”，他则回我“小刘老师”。一个清晨，我上班时，遇到贾大大，他急切地说：“昨晚放学时，有个大个子的学生上桥不下车，你们班的，你要帮助教育教育啊。”那一刻，我嘴里答应，心中愧怍。学生的安全是老师的责任。我似乎瞬间明白，贾大大为何会沧桑，他的沧桑中包含着对学生们的担忧。

又过两年，我易地任教，再也未去看过那座桥，再也未见过贾伯伯。直到近日，我想起老贾，又去桥上走走。站在荒废的老桥上，望着附近的混凝土新桥，车来车往，心中有些不可名状。“小伙子，这是座危桥，你赶快下来啊。”一位老大娘提醒我。言语一番，我才知道她是贾大大的老婆，也知道贾大大已经离世，走时不到八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