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冬梅

2.宁府赏月闻“鬼声”。

第二次作者用足了笔墨刻画，写得极为生动细腻，前后过程被描绘得淋漓尽致。从第七十五回中秋赏月现悲音，到第七十六回黛玉、湘云水边联诗，宁、荣二府这次过的中秋，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排泄心中的不快。

这次中秋，其实是从宁府十四夜先赏月开始的。此时的贾府有点内外交困，先说王夫人听信闲言，带着一大众人，在家里抄查大观园，闹得上下鸡犬不宁。而江南甄家，此时也被抄家。贾母听王夫人说甄家因何获罪、被抄没家产并带回京城治罪后，很不痛快，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就对王夫人说，我们先不要管别人家的事吧，还是商量咱们自己八月十五赏月的正事吧。王夫人说早就准备好了，最后与贾母确定，就在大观园中赏月。

作者用倒叙的手法，先写到宁府十四夜的事。根据风俗，贾珍因贾敬去世还不到三年，是个居丧孝家，不得在十五日过中秋节。因此十四日晚，他就在会芳园丛绿堂，带着家里一大帮子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乐。将近一更时分，此时的天空上下如银，风清月朗。大家猜枚划拳，唱曲吹箫一番狂饮，真是令人魄醉魂飞。不知不觉已到三更，贾珍的酒也已有了八分。天气渐凉，大家忙着添加外衣更换茶盏，忽然就听到外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众人听得明白，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和畏惧。“……贾珍忙厉声叱吒，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尤氏道：‘必是墙外边家里人也未可知。’贾珍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祠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随后恍惚听见祠堂内的槅扇，有开阖之声。大家都觉悚然毛发倒竖。月光似乎变得惨淡，不像之前那样明朗透彻，风声夹着一股阴气，寒森森的让人更觉凉飒起来。贾珍的酒也吓醒了一半，众人都有些心生狐疑，兴致顿失，草草回去睡了。对这半夜的长叹，脂批说：“盖宁乃家宅，凡有关于吉凶者，故必先示之。且列祖祠在此，岂无得而警乎？凡人先人虽远，然气运相关，必有之理也，非宁府之祖独有感应也。”对此，很多红学家们分析，应是贾家先祖贾代化在此长叹，意在向子孙们进行预警。但冷子兴曾说过，贾家是：“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这个家族的衰败，是无可避免的。其实，这是作者假借贾家，暗喻当时的明朝，国家就要灭亡了，你们这些子孙还在饮酒作乐，让祖宗的在天之灵何时能够安宁？

3.贾府兄弟起内讧

相比宁国府十四日晚，赏月出现的诡异与不详之音，荣国府的中秋节过得似乎要热闹些，但豪华的外表下，掩饰不住众人内心的焦虑；表面上看似一团和气的大家庭，其实内部正酝酿着一场内斗。先写拜月：“当下园之正门俱已大开，吊着羊角大灯。嘉荫堂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容。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贾母盥手上香拜毕，于是大家皆拜过。贾母便说：‘赏月在山上最好。’……”众人听后便忙着去山脊上的大厅，进行铺设。一会便来告之已准备妥当，王夫人怕贾母年事高了，手脚不麻利，便提议让人用竹椅抬她上去，但老太太执意不肯，随后便扶着丫鬟自己往上走；其实这处山也并不太高，是在大观园里垒成的小石山，所以像老太太这样的小脚，也只百十步就到顶了，山上的这处敞厅就叫凸碧山庄。众人均上山后，接下来就是月宴了：“于厅前平台上列下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上面居中贾母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宝玉、贾环、贾兰，团团围坐。只坐了半壁，下面还有半壁馀空。”看到人员这样稀少，老太太忍住内心的失落，强装笑脸说道，平时还不觉得人少，现在一上来才发现，人真的是少了。想当年过中秋，男男女女总有三四十个之多，那是何等的热闹啊！不如再叫几个女孩子过来吧，于是就让人从屏后请出了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贾母亲执一枝桃花，带着众人玩起了击鼓传花。

虽说是玩个游戏，但众人的心思却在这玩的过程中各怀不一。江南甄家被抄的消息，对贾赦、贾政如挨了当头一棒，尽管抄家的事还没轮到自己头上，但他们心中自然明白，贾家的情况比甄家好不到哪里去，内忧外患比比皆是。大观园内乱轰轰的查抄，使得贾府的经济每况愈下不断恶化，就连贾母喜欢的红稻米粥都不够吃了。但大家仍旧在打肿了脸充胖子，让这个中秋过得仿佛还像那回事。先是贾政讲了个怕老婆的笑话，说是有一个人，平时迫于老婆的淫威，不敢出去多走，偏在中秋那天被几个朋友拉去喝酒，结果喝醉了回家被老婆惩罚，就让他舔老婆的脚，舔着舔着就差点吐了，老婆恼了便要打他，可他却觍着脸说，是隔日酒和月饼吃多了心里发酸呢。贾母和众人听了都笑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贾府已到了入不敷出的时候，还在这里穷摆排场，想想心里也应是一番作酸到吐吧？大儿子贾赦长期不被贾母重视，想借讨鸳鸯为小老婆，打探贾母的私房银子，竟落了个无趣；轮到他讲笑话时，明嘲暗讽说母亲太过偏心；在贾赦看来，他应住的正堂因母亲偏心，被贾政一家占了，自己只能憋居在别院。其后贾宝玉、贾兰及贾环兄弟作诗时，他又夸奖贾环将来必得世袭，他的此中之意，就是暗讽亲弟弟贾政，夺了他这个哥哥应得的财富。所以贾政一听此话，赶紧上来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世道都已大乱，家里的内讧不断，亲兄弟还在为家产明争暗斗，这样的家族怎么能够持续太久？贾母听了二兄弟的话，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忙说道你们老爷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就都先撤了去吧。十四晚贾珍听到的叹息声，十五晚贾赦与贾政掩盖在笑话里的争斗，都让贾府蒙上了一种没落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