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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忆胡真才(上)

□彭伟

 

胡真才先生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西班牙语编辑。就像钱锺书先生总是坚信中华书局的周振甫编辑,杨绛先生总是坚信人文社的胡真才编辑。胡先生,人如其名,真才实学,否则杨先生也不总请他编审自己的著作。

作为钱锺书、杨绛伉俪的拥趸,遗憾的是,我和胡先生未曾谋面;幸运的是,我保存着他的几张回函。那是约20年前的往事。2002年8月14日,《中华读书报》刊载了胡真才先生的长文《众多〈堂吉诃德〉中译本,我仍然觉得杨绛译本好》。作为钱锺书的夫人,杨先生的翻译,像钱先生一样,都是小心翼翼,格外严谨的。时有少数评论家严厉批评杨绛的《堂吉诃德》译本。译本仿佛母本的孩子,不可能两代人长得一模一样。译作有错,在所难免。有人批判杨绛译本中的错误,以点带面,由文涉人,甚至全盘否定杨译本《堂吉诃德》的文学价值。为此,作为杨先生多部著作的编辑,胡真才先生义不容辞,撰文给予驳斥。我自然是支持他的观点。

说来也巧,我身边有几册民国剪报,其中一张是钱锺书先生写给如皋冒效鲁先生的多首诗作。冒效鲁先生是如皋籍的诗人、翻译家,还是我的同乡。那数首诗作,大多属于钱锺书先生的佚诗,《槐聚诗存》未有收录。一边是乡情,一边是钱学,我很想了解诗作发表背后的掌故。钱、冒两位先生,都已离世,知情者也许只有杨绛先生了。于是,我便书信一封,寄上剪报复印件给胡先生,恳求他代为咨询杨先生。

很快,即2002年9月23日,我便收到胡先生的复函:

来信收悉。感谢您读了我那篇文章,并对拙文的观点表示赞同。因为我是西班牙语文学编辑,工作中与杨绛先生多有联系,上次也是为了维护我社译本《堂吉诃德》而写了那篇文章。

您给杨绛先生的信和材料,我已转寄给了杨先生。先生因年事已高(91岁),且手头的事情较多,不能直接回信。她打电话来把情况说了一下,让我转告与您。我对事情不太清楚,手头又无那封信和原材料,因此只能把先生话的大意告诉您:

钱锺书写诗一般不投稿,而是寄给朋友看,往往是朋友发表了。发表之后,诗人又加修改,随后或再行出版(发表),或弃之不顾。其《诗存》里的诗,是自己改定的,以前自费出的并无那几首。有些诗,他们自己也无存留,也不是在一个刊物上发表,因而也无法再查。

我对上述解释也不太理解,但我理解的一点是,钱先生写诗很随意,写了又改,改了又扔,似乎没有一个定本。

您是研究这方面学问的,所提情况供您参考。

我当时才20余岁,还未写过有关钱先生诗作方面的文章,谈不上研究,但是胡先生来鸿,客气而不客套,以您相称,让我愧怍。尽管杨先生未能答复问题,但是她的回话,很有价值,令我兴奋:1.推介诗作的发表者,应当是冒效鲁先生;2.剪报中的诗作,不仅《槐聚诗存》,就连钱先生早年自印诗集,都未录入,值得研究。令我感刻的还有,胡先生不工古诗,却为我分析,希望能帮助我。

胡先生热忱、认真,我又冒昧寄去《倒影集》《槐聚诗存》,请他帮忙,恳求杨先生签字,并赐翰墨一帧。两周后,未见回函,我甚是担心:寄书泥牛入海,岂不可惜。不过10月28日,他给我答复:

我于10月8日国庆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收到您的寄书和来信,次日我即出差去四川成都,故未能来得及办理。出差回来后,便与杨绛先生联系,得她允诺,我便带书去她家请她签名。杨先生读信后,说签名还可以的,抄写唐诗,已力所不及,因为她已是91岁的老人了,写起字来感到吃力。

此事我已尽力而为,现将两书寄还,请查收。

我素喜唐诗,曾托女作家罗洪女士抄过《登黄鹤楼》,也想请杨先生录一首,以作纪念。杨先生也很喜欢唐诗。她于上世纪抄录过大量唐诗,后来辑为《杨绛日课全唐诗录》。我和她本不相识,又加上寿登耄耋,她不想抄写唐诗,我当然理解。何况两册小书,都已签名,我已心满意足。胡先生不顾旅途疲惫,刚刚回京,便为我联络杨先生,让我充满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