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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是“土记者”
□朱霁云
1969年,我插队何庄公社刚3个月的一天,公社有线喇叭通知,要我第二天到附近的戴庄公社参加一个会议。队里安排社员,用自行车把我送去。这是城西区委张秘书主持的通讯报道会,县通讯报道组也来了人,5个公社,各来了一两个人,我和城西的彭广荣(后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戴庄的沙卫平(后为省丝绸公司总经理)是插队知青,邓元、袁桥来的是回乡知青,袁桥还来了一位高校下放老师徐应佩(后为南通大学著名教授),戴庄来了中学老师何语群(后为市教研室主任)。我这才知道,通讯报道作为“两杆子(枪杆子和笔杆子)中“一杆子”,已经在全县、全南通、全省如火如荼、风起云涌了。全县每个公社都有了通讯报道员,会后,我成了何庄公社的通讯报道员,也称之为“土记者”。其时为1969年。
我在学校会摆弄作文,但到农村人地生疏,头脑空空,不知写稿从何下手。公社谢文书是我父辈之人,浅浅的麻子,把他装点得慈眉善眼,捧个水烟台,哼哼哈哈像个老先生。他告诉我,我之所以成为“土记者”,源于公社书记偶然看中了我替大队书记写的一份大会发言稿。谢文书坐办公室一二十年,又是本公社人,全公社大事小事家长里短塞了一肚子,他一边抽水烟,一边和我聊天,我就把觉得可以写的,伏在他办公桌对面写起来,写好了,他戴上老花镜一看,眯眼一笑说“好的呀!”,签上“属实”,盖上公社的章,给我信封,写上“稿件”二字,不要贴邮票,等邮递员来拿。
一天在公社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如皋有线广播站的喇叭,广播我写的何庄公社植树造林的稿件。公社书记和干部都在,第一次听到何庄上了喇叭,一个个眉开眼笑。不久,公社给我安排了宿舍,我也有了一张老书桌。工资在公社林桑场发,一个月14元,后来渐渐调到24元。
我用公社给的一张自行车票,买了一辆凤凰,有时跟着公社干部,有时一个人,跑17个大队、跑179个生产队、跑社直单位,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了解农村的各项工作,观察、参加各种农活,走路、吃饭都在想报道点子、线索,冬天向手上哈热气写,夏天摇着扇子写。后来,何庄的消息,几乎每周县广播站有,每月南通《新江海报》有,每季《新华日报》、省电台有。我当“土记者”当年的8月5日,我写的《发动群众同不良的卫生习惯作斗争》登上了《人民日报》。我和大多数“土记者”一样,不光写稿子,还替公社写各种各样的文字材料,写书记的报告,写党课的讲稿。何庄公社通讯报道形成网络,每个大队和社直单位、学校都有通讯员,有的生产队也有,不定期开会,我还带着骨干一起采访写作。花园中学请我给高中生讲写作,讲通讯报道。区里和周边的公社,也请我去写材料,后来一直写到县里,写到南通。
那时候的稿子,刻下了深深的时代烙印。无论什么题材、什么体裁、文字长短,每一篇必有语录,哪怕写个夏收夏种、挑河挖沟、灭虫除害,也要写出政治的味道、斗争的硝烟、阶级的分明。对“抄袭稿件”,用现在的话说“零容忍”,一旦发现,作者登报道歉,此后禁用稿件数月。新闻、通讯等一律落款“某某公社通讯组”,故事、杂文类用笔名,如用真名,就要“政审”。我发表在1972年8月《光明日报》上的杂文《为革命写短而精的文章》具名“禾壮”,取何庄的谐音,这篇文章后来收入高校中文系课外读物。稿件用了,会有“用稿通知单”,有的还会寄来领袖语录本,或是印着领袖狂草的大红塑料封面的采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