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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满雕花床

□朱霁云

父母都走了,满屋的物件要处理,一张雕花床怎么办?留下,没处放;卖掉,舍不得。因为,它是父母亲的婚床,它是我们诞生、成长的摇篮,它见证了世事的变故,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

雕花床年逾百岁,透雕、浮雕构思奇巧、做工精细;手绘工笔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20世纪50年代初,我们和祖母、伯父家住在一个大院,祖母曾想卖了床贴补家用,为这事父亲与祖母心生芥蒂。我家自立门户后,父母带了我们兄弟去看望祖母,相逢一笑,春风化雨;此后,常接祖母来家小住,我们挤到搁铺,让祖母睡在雕花床。“无论如何,子女总不能忘了养育之恩,断了养育之情!”父母都说过类似的话。多年后,雕花床风波已如云烟飘散,父母的这句话却越发清晰。

雕花床是三个儿子、三个孙子的“乐园”,它和我们一起享受了童年的快乐。我们兄弟出生、成长在雕花床,三个孙子也在雕花床睡过、跳过。棕绷富有弹性,有如现在的蹦蹦床,在床上的蹦跳,是童年的最乐,两代的跳跃,棕绷几次被跳出了大洞,修补过好几次。床后搁几上的小瓷罐里,有我们喜欢的各种各样的茶食;两头的抽屉里,放着我们的铁狗、瓷马、铜锣等等玩具。小抽屉各有个垂下的黄铜把手,形似如意头,儿孙6个都喜欢轻轻拨动它,听那“嗒嗒嗒”的声响……

奶妈婆婆生命的最后岁月是在雕花床上度过的。“我满足了!”她一直这样说。母亲的奶妈,我们叫她奶妈婆婆,随母亲来到朱家,料理家务,带大我们兄弟。她是何庄的一个农妇,在我家二三十年,后来回了农村老家。奶妈婆婆晚年生了重病,父母赶紧接她到城里治疗。雕花床是棕绷,松松软软,我们挤到小床上,母亲陪奶妈婆婆睡雕花床,雕花床的搁几上放一瓷罐,里面装了各种茶食点心,让她想吃就吃。奶妈婆婆躺在雕花床上,母亲整整服侍了半年,直至她临终……

困苦的岁月,母亲曾想卖了雕花床,可是几十年的陪伴,怎么也下不了这个“杀手”,母亲退而求之,先是卖了踏板,过些年,又卖了地平。雕花床以自己的“玉碎”,帮我们一家解了难……

雕花床还经历了一次道德的测试。有人帮我二弟介绍了一个对象,那女子来到我家,看到雕花床眼放光彩,提出“给床就结婚”。我们一家都觉得,那女子太过“物质”,太俗气了。打破了一次婚姻,守住了雕花床。

随着世事的变迁,雕花床见证了同族的变化。家里先是增加了木架板床……然而,不管添、换了几张床,雕花床就像我家的老祖宗,总是在主卧室,朝南端坐,岿然不动,安享静好。儿孙们无论在南京、苏州,还是远在悉尼的,回来总是围着它转转看看,坐坐聊聊,它的一柱一栏,一雕一绘,早已植入了后辈的心田,它和全家一起,尽享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