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着硬得硌掉牙的冻土豆，躲在战壕里躲避敌军的空中侦察，在雪地里保持战斗姿态化作冰雕的战士……国庆假期的第二天，电影《长津湖》正在火热上映，一家影院的角落里，一位老人盯着大银幕上不断闪现的一个个战斗场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流满面。因为，他也是71年前亲历长津湖战役的“老兵”之一。

老人名叫陈辉，今年88岁，如今定居在丁堰镇。随着电影的热映，老人珍藏心底多年的“独家记忆”也再次被开启。1950年，17岁的陈辉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27军80师240团1营机枪连的一员，跟随大部队奔赴朝鲜战场，他参加了多次战役，也多次死里逃生。老人说，这段炮火中的经历，是他一辈子的精神财富。

 

战斗记忆刻骨铭心：

“现实远比电影里更艰苦！”

 

初见陈辉时，他身着黑色上衣，手里拿着一只茶杯，看似文人，但从他端正的坐姿和时刻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又能感受到，这位老人早已将军人的习惯融入了骨血。

1949年，16岁的陈辉响应国家号召，成为一名新兵，在杭州湾轮训备勤。一年后，他带着几包饼干跟随大部队坐上火车前往山东。“现实远远比电影里的条件更艰苦！”在陈辉的回忆里，当年他们奔赴山东时，火车上没有一张椅子，累了只能蹲着休息。让他没想到的是，跟下了车以后面对的朝鲜战场相比，火车上的那些日子竟然是他们条件最好的时候。

“跨过鸭绿江，我们有近三年没有盖过被子。”这段记忆让陈辉刻骨铭心。10月、11月是长津湖最冷的时候，温度最低达到零下四十多摄氏度，而当时的他和战友们到达战场时，还穿着单衣。“我们去得更早些，当时弹药、粮食、棉衣等补给物资都还没有到达，大家就在雪地里挖的战壕里依偎着互相取暖。”

“我左脚大拇指的指甲盖，就是当时在长津湖的时候冻住了，轻轻一碰就掉下来了，但是当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陈辉摩挲着烙下病根的脚，接着讲道，对极寒天气的不适应，让他的小腿开始发炎，变得与大腿一样粗，当时恰逢美军空袭，有几天他在躲藏敌军炮火时，只能在地面上爬行。但是这跟他失去的战友相比，微不足道。

“我还能爬起来继续战斗，但我百分之六七十的战友，都冻死在长津湖的冰天雪地里。”谈起战友，老人家的眼眶里噙满泪水，“每一位战士走上战场，都是想杀死很多敌人，但是冻死在雪地里的他们，留下了遗憾，所以后来我们在战斗时，也是带着战死的兄弟们那份力量一起继续战斗。”

 

老班长最后的嘱托：

“帮我收好（纪念章）”

 

虽然过去了71年，但陈辉对每次战役都记得十分清楚。到达长津湖的第一场战斗，27军对上了装备精良的美军，陈辉所在的班一共有12人，而这一场战斗结束后，最后仅剩4人。

“死的死，伤的伤，战斗力一下子就削弱了。”陈辉拿出一枚珍藏了多年的淮海战役纪念章，这是老班长留给他的最后一样物件。“老班长叫张富贵，从我入队就一直带着我，这枚纪念章是他牺牲时留给我的。”陈辉哽咽道，老班长牺牲时，只来得及把纪念章给他，并留下最后四个字“帮我收好。”

在那个抵抗极寒天气和美军炮火的战场上，每一个战士都有一个装碗的小布包，而陈辉装碗的小包却变成了他的收藏包，老班长留给他的纪念章，他就装在布包里，贴身保存。“这是我的精神支柱，老班长把胜利的淮海战役的纪念章留给了我，在我心里，就有了胜利的信念和希望的光。”

在平均温度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天气里，长期穿不暖、吃不饱、睡不好，支撑着陈辉的就是这枚小小的纪念章。“带着老班长的希望，勇往直前，就是当时的我唯一的想法。”

手中的武器从枪炮变成了刺刀，面对从陆地到天空的敌人，凭着一股信念，陈辉在战场上多次死里逃生。“有好几次，在空袭下，我们很难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藏，只能强迫自己趴在战壕里，一动不动。”陈辉说，炮弹在身边炸开的感觉很可怕，天气又特别寒冷，有好几次他都要坚持不住了，但是想着要是自己牺牲了，老班长的纪念章就没人帮忙收起来了，他硬是挺了过来。“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和大部队一起胜利回国，帮老班长把这枚纪念章带回祖国。”

 

冰天雪地，炮班班长扛起炮腿：

“开炮，这是命令！”

 

“开炮，这是命令!”在陈辉的心底，一直深深地镌刻着这六个字。

“这是当时17军一位炮班班长孔庆三和副班长说的话。”每回忆一个故事，陈辉就会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老人边哭边讲述着那段令人敬畏的场景：冰天雪地，炮在高地立不住，根本瞄不准对方的堡垒。为了让炮架高一点，孔庆三用工兵锹别住一条炮腿，将锹把压在自己的肚子下，再用肩膀扛起另一条炮腿，然后下令让战士们开炮。可战士们没人敢动，因为一旦开炮，班长必定会受伤。“开炮，这是命令！”为了打掉美军的火力点，副班长含着泪开了炮，为主力部队打开了前进的通道，而孔庆三也因为火炮后坐力，被弹片击中，壮烈牺牲。

“一直到今天，这个场景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孔班长的不畏艰难、勇于牺牲的言行可以说是我一生的榜样。”陈辉说，从那以后，在战场上，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战斗到最后一秒！

如今，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早已过去了很多年，退休多年的陈辉回想起当年，再看看如今的幸福生活，他总是有诸多感叹。“亲历战场的人最能感受到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陈辉说，每一位牺牲的战士用血和泪为如今的美好生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从战场走下来的他，格外珍惜和享受现在的生活。“我最喜欢和孩子们讲述当年的经历，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来教导孩子们热爱党、热爱祖国。”

“长津湖战役，从小爷爷就给我讲了无数次，这次电影上映，我第一时间就带他去看了，我想去亲眼看看，爷爷当年的经历。”陈辉的孙女骆安琪难掩激动，看着电影里的那些画面，爷爷曾经讲过的一切，仿佛重现在她眼前，在深受触动的同时，也让她的内心深处燃起一把名为“爱国”的火。

□融媒体记者许周欣文 徐成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