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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效鲁传——〈围城〉中的董斜川》序
□彭伟
第一排右一为冒效鲁先生、右三为冒广生先生、右四为贺翘华女史
王尔德有句妙言:只有两种人最具有吸引力,一种是无所不知的人,一种是一无所知的人。其实,最大的吸引力(Biggest Appeal)就在这两种人之间,就像钱锺书先生于我,永远魅力无穷。
无知未必无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1990年,我还是个无知的小学生。时有《围城》热播,母亲每集必看,且看得津津有味。我偶尔听来一两句旁白,甚觉有趣。待到初中,我便通读了《围城》《钱锺书传》,渐渐领悟到小说中的妙语,一语道破人生真谛,看似讲述人生鳞爪的酸话,实为总结人性断片的哲语,充满思辨,闪烁着智慧的光彩。因爱而慕,《围城》开启了我的“存钱”之旅:不遗余力地搜集钱锺书、钱基博、钱穆的著作。
久而久之,“存钱”获得不少意外的“利益”。印象尤深,本世纪初,我在扬州天宁寺淘得《中书君最近作》(贴于剪报中),录有数首钱锺书与冒效鲁唱和轶诗。我和冒先生是同乡,因而惊喜。冒氏乃如皋名门,效鲁先生乃冒辟疆族裔、冒广生哲嗣,克绍箕裘,工诗词,擅书法,颇爱国,又精通俄语,可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谈笑有鸿儒”,冒效鲁方成钱锺书密友。
“钱学”时有余热,我打算撰文介绍《中书君最近作》,但一位师友闻讯后,屡次索阅。不料他拜读后,托人整理成文,未作考释,猴急地将钱氏诗作刊于一份内刊上。好比大石头砸向小水洼,未能掀起任何波澜,殊为可惜。直至2013年,我考证出钱诗创作的时间、背景,写好《钱锺书赠冒效鲁轶诗考》。2014年1月22日,《中华读书报》刊发此文,激励我“存钱”,进而“迷冒”——为冒效鲁的才华与人品所感动。
源自收藏和阅读冒效鲁手札、诗作,我又陆续发表些许小文。如皋冒氏研究会会长冒俊便将我引荐给冒效鲁儿子冒怀滨老人。滨老奖掖后生,每有冒家大著问世,还自掏腰包,购书寄来如皋送我。今年,他编撰的《冒效鲁传——〈围城〉中的董斜川》即将付梓,望我作序。作为晚生,我又才疏学浅,岂敢在钱、冒两座文化“名山”前,舞笔弄墨。但思起乡缘,念及嘱望,我才瞒然应诺。
拜读书稿,我很忻幸。此书既是后辈对长者的缅怀,更是冒效鲁、钱锺书终生情谊的回溯。全书有三处亮点:
一是冒家后人藏有多通钱锺书手札,其中部分将录于书中。这是“钱迷”们的新宝藏。我有幸抢先拜读,钱先生屡屡在信中点明《围城》中董斜川的原型就是冒效鲁,尤赞《围城》的吸引力(Appeal)正来自“董斜川”。说白了,两位诗人,学养深厚,无所不谈,像钱锺书与冒效鲁,他俩的互引力,才是友谊历久弥新的原动力。从信中到信外,效鲁后人谈及一件小事,感动之余,足见冒效鲁当为钱先生的亲密诗友。钱先生有个习惯,但凡有人向他借钱,他会打个对折,不必偿还,权当奉送。民国末期,冒家儿女众多,手头不济, 入不敷出。钱先生主动送来一根小黄鱼(金条),救济友人。战乱中的黄金,患难中的真情,闪烁着人性的亮点。
二是对钱、冒诗作的疏解,为效鲁先生正名。有些学人寻出钱、冒旧诗,谈及效鲁“落水”的老话题,甚至否定他的为人。钱锺书、朱光潜都认同:中国没有史诗(即长篇叙事诗)。即使像杜甫的短诗,记载历史,只是管中窥豹。钱锺书的诗作,典故迭出,深不可测,以至读者不宜仅凭其作断定冒效鲁的个人历史、地位。诗歌往往是片面的,回忆往往是选择的,因此个人历史的真实性,往往脱胎于史料的综合性分析。纵看冒效鲁一生,他很是爱国。在扬州,他参加五卅运动;在东北,他加入游行队伍,反对日军;在合肥,他放弃复旦大学的教授职位,全力执教安徽大学……日伪时期,他是在南京“任职”,实为身负重任,为抗日的中国军队提供过情报。陈毅、李明阳了解他的历史。自始至终,钱、冒未曾割席断交,说明钱锺书是理解他的“苦衷”。
三是众人的忆文,全方位地彰显出冒效鲁先生是一位品质优秀的父亲、老师、朋友。关键是他的高尚品德,传承给了许多后人。只说钱札的归属,冒效鲁、贺翘华伉俪,留有遗言,全部捐献给国家,信中涉及隐私的内容,绝不允许公开。冒效鲁后人,谨遵遗嘱。这与将钱锺书手稿、信札送拍的钱氏友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忠诚、孝道都是冒家人坚守的。
总之,《冒效鲁传——〈围城〉中的董斜川》的出版很有必要:在老话题中得出新结论,重新认知冒效鲁先生的人品;在新时代中回溯老诗人,再度感知钱锺书、冒效鲁的才华,传承他俩的文人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