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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碧野先生采风

 □吴光明

家中整理资料,发现著名作家碧野先生给我的来信,不禁一阵欣喜。目睹已经泛黄的信件,掐指一算,已经整整三十六个春秋,但老人家风尘仆仆来如皋采风的印象,依然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一九八五年五月初,碧野先生应邀参加江苏省南通市举办的“春江笔会”,兴致勃勃来到如皋采风。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县委宣传部竟然将陪同碧野先生采风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我。读过中学语文教材传统篇目《天山景物记》的我,就要陪同影响了几代年轻人的名篇作者去采风,真有梦中笑醒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要一个宣传部的小科长去陪同一位资历深、名声大的大作家,我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小兄弟,麻烦你了!……”谁知,一见面碧野先生就与我称兄道弟、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他的“架子”,相反,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憨厚朴实得像个农民。这第一印象就让我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一次交谈,我无意中将我的家庭住址告诉了碧野先生。当天晚上,他和夫人杨静就从县招待所步行来到我家,说是看看我们小两口。他俩的突然登门,真让我一时不知所措。那时,我们小两口和一个孩子只住单位分给的三十多平米的房子,家中又简陋,自觉捉襟见肘:“不好意思,让二老见笑了!”我一边打招呼,一边请他俩坐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年轻时也就这样。”接着,夫妇俩亲切地与我们交谈起来:“家里几口人?父母身体好吗?爱人做什么工作?小孩在什么学校读书?……”俨然是慈祥的父母关心自己的子女。离别前,老先生先从中山装的大口袋里掏出笔记本,从上面撕下一页纸,然后又从胸前的小口袋里拔出钢笔,在纸上写下“碧野 杨静:武汉市武昌区东湖路15号”十几个字递给我,并热情邀请:“以后有机会到武汉我的家中作客!”

对待文学爱好者,碧野先生更是倍加关怀。一见到他们,他的话就特别多:“你们喜欢写些什么文章呀?有在报刊上发表过吗?写作中碰到什么困难?……”听说如皋罐头厂职工文化活跃,他叫厂工会主席将二十多个爱好写作的职工集中起来,与他们面对面交谈,并反复强调:“要出文学作品,关键在深入生活,刻苦磨练,坚持不懈。希望你们在文学艺术的广阔天地里勤奋耕耘,喜获丰收!”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文学爱好者们仍围着老人家久久不肯离去。

采风中,碧野先生深入基层、吃苦耐劳的作风,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上世纪80年代,农村公路很少,绝大多都是泥泞小路,就是能走小轿车的机耕路也少得可怜。一次,去农村采访一个养鸡专业户,可汽车离目的地还有一里多路时,驾驶员找了几个路口,怎么也开不进去。碧野先生说:“司机同志,不要麻烦了,下车步行吧!”“可天刚下雨,路滑啊!”望着年已古稀的老人,我们不好意思地说。“没问题!”说着,碧野先生就下了车。“碧老,我来搀扶你!”见老人走得有些吃劲,我马上向他示意。“不用,我还行!”可他嘴里却喘着粗气。眼见养鸡场了,可还得翻一道30来米宽的河坎,只见他解开衣领、卷上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原地站一站。毕竟是年已古稀的老人了,走上岸后,只见他疲倦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他却开心地笑了。

碧野先生喜欢聊天,每到一地就与当地人聊起来,什么土特产、经济文化、风土人情等无所不聊。聊得高兴时,还会放声大笑、手舞足蹈。一次,我陪同他沿着如皋古城河岸走走,他似乎特别欣赏水边人家大门上的对联,时而止步细看,时而掏出本子抄录,觉得内容好的,还轻声朗诵起来。完毕,他感慨地说:“如皋不愧为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

让我印象特别深刻而又钦佩的当是碧野先生作风清廉的人格魅力。采访完农村一家化工厂已是午餐时候了,热情好客的主人早已备好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可任凭主人怎么挽留,老人家就是不肯留饭,等他回到县招待所,食堂的饭菜早已凉了。在闻名遐迩的花木村顾庄采风,碧野先生一会儿用手轻轻地抚摸如皋“两弯半”特色盆景,一会儿用鼻子闻嗅色彩斑斓的鲜花,村支书见他如此爱花,便挑选了一盆价值不菲的五针松盆景捧到他面前:“老人家,做个纪念吧!”“这不行,这不行!”碧野先生连忙拱手作揖:“谢谢,谢谢!我不会养花。”村支书信以为真。其实,有人说碧野先生不但懂养花,而且家里还养了不少呢!

采风就要结束了,听说碧野先生想买些如皋的名特产品带回去,县招待所的同志主动问他:“先生,您想买点什么?我们帮助代办好吗?”“市场上有卖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话题有意探问。“有是有,不过市面上价格贵得多。我们招待所经常与县肉联厂打交道,价格便宜多了……”“谢谢,有就行,那就不麻烦你们啦!”第二天,他和夫人就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悄悄上街,从食品商店买了香肠、肉松、董糖等一袋袋如皋名特产,等到县委宣传部委托我准备的礼品送去时,老人家说什么也不肯收了。

……

“光明同志……回到武汉后,我因病住院两月,目前病情已有好转,请释念。进院前写了几篇有关如皋的文章,将陆续发表……”读着碧野先生离开如皋后给我的来信,尤其读到“知道你已分到新房……如有机会再来如皋,当到新居拜见”时,我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我清楚,老人家再也不可能来如皋了,然而一个深受人们尊敬和爱戴的人民作家形象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